白色，沒有其他東西混雜的房間里，她靜靜地躺著，身上插滿塑料管，輸液管中的藥液極其緩慢地滴著，將我的心也揪住了——害怕那綠色的曲線下一刻竟成了永恒的直線。我站在觀察室的玻璃后面，輕輕地叫她——她聽不見……聽說，也許她會永遠也聽不見，看不到，不會說，還有，不會對我笑……背過身，靠著墻滑下，我的意識漸漸模糊……

　　記憶中，那個幽暗的老屋是我成長的所在，沒有父親高高的肩頭，沒有母親溫暖的懷抱，我寂寞——但我有她，最親的人，奶奶。那個小小的我喜歡圍著她轉，讓她給我講故事。她識字不多，也確實沒有什么故事，但她不覺我煩，常常抱著我坐在她膝頭，說“從前，在山上……”“后來呢?后來呢?”我不依不饒，她不說話，她笑。那眉，那眼，那嘴全成了月牙兒。

　　后來，她搬走了，臨行前最放心不下的是我。那時的我已經(jīng)九歲了，對她的叮嚀早已厭煩，甚至還有點慶幸她走了，我能有自己的房間了，現(xiàn)在想來，實在是不能理解，也許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吧!之后她常來看我，為了省錢，她六點出門，走到我家已是八點，卻只為了給我送零用錢。她只是想看到我，滿臉汗珠，還有那慈祥、發(fā)自內(nèi)心的快樂的笑，可是我沒看到，我不在乎，因為“這沒什么特別。”

　　而最近一次仔細地看她，已是接到那個她病危電話。已聽不清話筒另一邊在說什么，只有“轟”一聲的感覺在腦海中爆炸。高燒，肺炎，腦萎縮，神志不清……唯一記得的就是要來看我。

　　那個寒冷的早晨，我見到了她，全無往日的干脆利落，她目光呆滯，嘴里咿咿呀呀不知叨念什么。我囁嚅地叫了聲“奶奶。”她抬起頭看我，伸出手拉住我的手——她的手紅腫，潰爛，指甲深陷肉里，仿佛怕我消失不見。她顫抖著用另一只手拿起點心：“吃，吃。”她遞給我很慢很慢。她竟還關心我吃沒吃早飯。我忍住那一陣鼻酸的感覺，接了過來。“好，我吃我吃。”奇跡般地，她笑了，滿足的笑容。

　　在不爭氣的淚終于流出眼眶時，朦朧中我仿佛看到她嘴邊綻開一抹笑，那樣寧靜，那么完美。那時刻已經(jīng)深刻在我心中，成為了我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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