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彭園的園林工人扎堆兒聚在一起抱怨落葉總也清掃不完的時候,我卻在抱怨為什么要把夢幻般的金彩小徑變成黑色的丑陋嘴臉。 所處角度的不同,終究決定思維額度的不同。 如同這暈染著豐富色澤的秋葉,終究不會懂得我糾結(jié)在一個雨日的桑梓心。
上一次造訪彭園,是春的三月,櫻花正盛,粉色嬌俏的花朵如潮涌霞疊,淹沒了訪客的視線。這次來,已是秋深。雨落得嗖然飄渺,似有若無間就悄悄潤濕了歡喜雀躍的發(fā)梢,濕潤了長長短短的視線,濕潤了灑在水泥路面上的秋葉。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葉子,在這深秋的午后,安靜地貼著時光,把名貴的.金和妖嬈的紅調(diào)和了,托付與娑娑輕裙下無情而過的足音。 我不知道那些被腳步踩過的葉子會不會疼。 它們不說。我也不問。就這樣在猜疑和揣測間,三個小時的時光已遠(yuǎn)遠(yuǎn)超越了我。
因為是雨天,游樂園里玩客稀少。烏青冰冷的路面襯著蕭索的店面,令人倍感秋寒。 小丫頭意興正濃,我也只好步步緊隨,對其所求件件允諾。海豚船的女老板站在水臺旁,高聲招呼著小丫頭去玩,并許了長久的游樂時間給我。剩下的一個小時,我就在狹窄的海豚船里渡過了。陪著小丫頭撈球、投籃。周而復(fù)始。直到肩膀酸痛起來。于是,我放任她獨自玩耍。她把袖子卷的老高,一個人玩得興高采烈,不時還從喉間發(fā)出故意壓低了的尖叫聲。
這就是成年人和孩子的不同吧。 向來,成長的不僅僅是人的年齡,還有那漸漸不再容易滿足的心。 從什么時候,我們不再像孩子一樣對喜惡不加掩飾,不容易像孩子一樣擁有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樂,我們變得虛偽、貪婪、矯情,并且懦弱。是的,懦弱。 因為總是瞻前顧后,總是思來想去,所以猶豫,所以遲緩,所以隱藏,所以會痛,會后悔,會糾結(jié)。 但是,我們也學(xué)會了自我安慰和自我欺騙。會一個人躲起來療傷,再以微笑示人,披著驕傲的偽堅強(qiáng)。
我站在石條椅上踮起腳尖去摘樹上低垂下來的種子的夾殼。那夾殼成串兒吊在褐色的枝柯上,如同一朵小小的失了色澤的花朵。憔悴,沉默。我還是把它們放在了青石條椅上。 我想,分別之后,我和它,都會把這短暫的相遇,徹底地忘卻了。我和小丫頭一起歡笑著跑下公園的臺階,再一起跳上雕刻著福壽的青石方磚。
我回頭看霧靄里的彭園,想起那些被我深埋在心底的話。 那些永遠(yuǎn)不被說出來的話,是在記憶的黑森林里因孤獨而死去的種子。 回程的車上,我想起一個人說過的話。 人很多,我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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