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邊吃魚自然會說到魚的故事。據(jù)說水里的魚竟然知道“躲節(jié)”。每逢人間的節(jié)日,從節(jié)前五、六天開始,魚群漸漸少了;節(jié)后五、六天,魚群又漸漸地重新出現(xiàn)。端午節(jié)過后,是黑魚交尾甩籽的季節(jié),也是釣黑魚的好時機。魚餌最好用小田雞。釣魚人在岸邊靜靜地走著,觀察水面動靜。如果見到黑魚,可以把鉤下到剛才魚所在的位置,不出一分鐘,那條黑魚會游回來上鉤。如果在原處接著下鉤,常常還能釣上一條黑魚來。它們是生死與共的“夫妻”。如果看見水中有一群剛出世的小黑魚苗,便把鉤下到魚苗群中,準保不一會兒就有大黑魚吞鉤,接著又是一條。我在市場上買過黑魚,放進家里的大盆中是能養(yǎng)活幾天的。
最后那一天,黑魚十分焦躁,在水里撲騰,弄出很大的動靜,拼盡最后力氣跳出狹小的水面,死在離盆挺遠的地方。我原以為這是黑魚的“垂死掙扎”,聽了這些傳說后,我才知道牠是去找牠的愛去了。每年五月下旬,定居性魚會成群結(jié)隊地游到接近岸邊的淺水草叢中,雄魚追逐雌魚,不時露出水面,蕩起水圈。雌雄間熱鬧夠了便開始產(chǎn)卵,當?shù)厝私小耙а础,也叫“甩籽”。這段時間魚群大量集中,精神亢奮,動作沒有平日里敏捷。這時下水用魚叉、木棒就能捕到魚,有時一棒子打翻一條魚。運氣好的,一中午能捕幾百斤大鯉魚。直到今天,密山境內(nèi)的許多水域里也生長著野生魚類。今年七月六日下午,我陪同公司保安員作為最后一組去興凱湖。在途經(jīng)密山鄉(xiāng)村時,見到一只金毛狗,嘴里叼著一條大鯰魚,渾身濕漉漉地往村里跑,去找主人請功邀賞。公路兩側(cè)都是水稻田和淺水泡子,金毛狗捕到鯰魚的地方只能是水稻田或淺水泡子。
密虎平原屬于沿河濱湖低平原,多小河流,有的河流是沼澤性河流,經(jīng)常洪水漫灘,排水不暢,留下了星羅密布的水泡子。再加上千萬年來人類較少在這里活動,使這里從遠古一直到上世紀中期都是野生動物的樂土。于是,就有了那句關(guān)于北大荒開發(fā)初期被引用最多的民謠:“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里”。當年,各農(nóng)場都有打魚點,到了冬天,除了修水利沒什么活干,就組織一些身手好的職工上山打獵,窖鹿、打野豬、掏黑瞎子洞。有的農(nóng)場每年能打到幾百頭野豬,有的農(nóng)場一年能捕到上千頭鹿,就此建起了養(yǎng)鹿場。我們從牡丹江墾區(qū)集中布局的密山、虎林等縣的地名來源,也可以知道這里曾是動物的天堂。密山一名源自境內(nèi)的蜂蜜山。據(jù)說興凱湖綿亙起伏的丘陵,古時候野蜂密集,夏秋時節(jié),山花爛漫,清甜可口的蜂蜜從山上一直流淌到山下,引來了許多嘴饞的大狗熊。后來人們就把這山叫做蜂蜜山。清朝光緒二十五年設(shè)立蜂蜜山招墾局,光緒三十四年置密山府,始稱密山;⒘忠幻∽云呋⒘稚胶推呋⒘趾。直到今天,虎林境內(nèi)仍時有發(fā)現(xiàn)東北虎的報告。有人考證,“七虎林”不是說森林里住著七只老虎,而是從滿族先民——肅慎族語音譯過來的,古籍中有記載“漆忽林”、“稀忽林”的!捌呋⒘帧蹦松锄t之意,說明幾千年前這條河上海鷗是很多的。
我兒時也曾留下過屬于自己的“瓢舀魚”的記憶,稻田地的小水渠里秋天有魚,我把小水渠兩頭用土堵上,挽起褲子下到水里,用腳把水攪混,小魚便把脊背露在水面上。這時用手一條一條地捧上來,真有種“瓢舀魚”的'感覺。不過,這些小水渠里盡是一寸來長的葫蘆子和老頭魚。這兩種小雜魚的學名分別是黑龍江鳑鮁魚和東北塘鱧。那會兒沒人吃老頭魚,說是老頭魚的魚頭里有病毒。而現(xiàn)在醬燜老頭魚早已經(jīng)是城里餐館的一道名菜了。北大河位于場部的北邊,轉(zhuǎn)到場部東南時就叫南大河了,其實就是一條人工開挖的水渠。小時候,我常在暑假里和小伙伴們?nèi)ケ贝蠛用~。渠底是膏狀的黑泥,有人走過就會留下一串腳窩。我有時會在水下的腳窩里踩到鯽魚,反映快時,就能把鯽魚踩倒,然后俯身用手抓起腳下的魚。另一種摸魚方法是用雙手沿著渠底往渠岸上推,碰到魚時立即合扣雙手,將魚扣壓在手下。還有一種方法是用手在水中的樹根、枝杈等物體間觸摸感覺魚的存在,適時做出反應(yīng)。北大河水閘下面的水中有一堆石頭,是摸魚的好地方。
有一次,我把胳膊伸進石堆的間隙中,突然感到指尖處有團又滑又涼的東西糾纏在一起,不停地翻滾。我興奮地心跳急促起來,知道這次遇到了幾條困在石堆里的鯰魚,唯一的出口被我的小胳膊堵住了。我把身子趴在水里,使勁伸直胳膊,只差一點。我把身子緊貼在石頭上,胳膊也被石頭劃出血印子,還是差一點。那團又滑又涼的東西仍在我的指尖上翻滾,讓我欲罷不能。我抽出胳膊費勁力氣搬開石頭。石頭搬開了,那幾條鯰魚也逃得無影無蹤了。我坐在石頭上罵自己笨。
有一年國慶節(jié),我和父親、姑姑三人去草甸子割草。傍晚回家的途中,發(fā)現(xiàn)一處水坑里,水已經(jīng)很淺了?拥子袔资畻l魚在淺水里撲騰著。父親讓我下去捉魚,那天也不知道因為什么,我找了好多理由就是不下去,父親也沒下去。等到第二天,我們帶著土籃子再次來到那個水坑前,里面一條魚也沒有了。當時歲數(shù)小,我沒覺得這算什么事兒。可是二、三十年后,近十幾年來,我常常夢到這樣那樣的快枯竭的水域里,成群的大魚撲騰著,或者已經(jīng)枯竭的河床上,雜陳著大魚的骸骨。我不會解夢,不知道這樣的夢,為什么時常來到我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