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中作者白描的技巧很高。請讀下邊的文字:
我看見他戴著黑布小帽,穿著黑布大馬褂,深青布棉袍,蹣跚地走到鐵道邊,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難?墒撬┻^鐵道,要爬上那邊月臺,就不容易了。他用兩手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這時我看見他的背影,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我趕緊拭干了淚,怕他看見,也怕別人看見。我再向他看時,他已抱了朱紅的桔子望回走了。過鐵道時,他先將桔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桔子走,到這邊時,我趕緊去攙他。
父親的背影,兒子是太熟悉了。但這次要描寫的,卻不是那常見的背影,而是在特定場合下,使他極為感動、終生難忘的那個背影!作者不施濃墨,不用重彩,而是白描。
作者記寫了當(dāng)時父親的穿著打扮體態(tài)動作,特別著重描繪了過鐵道的情景。
怎樣走去,怎樣探身下去,怎樣爬上月臺,攀上爬下,移腳傾身,都細(xì)細(xì)地如實(shí)寫下,我們讀后有身臨其境之感,仿佛我們當(dāng)時也在場,也看到了一位仁慈的父親對兒子的關(guān)懷和體貼的情景。
作者沒有什么形容的筆墨,也不去渲染它,用極樸實(shí)的文字,卻生動地勾畫了父親的形象。
那父親送行的一幕,是發(fā)生在八年前。作者用白描的文字,極為傳神地把當(dāng)時的動人情景再現(xiàn)出來,我們不能不佩服朱自清的描寫技巧。這種筆墨,乍看似“我與父親不相見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起筆似覺平淡,實(shí)際上卻在平淡中顯露新奇:
為什么“我”最不能忘記的不是父親的音容笑貌,而竟是他的“背影”呢?這就造成了懸念,使讀者急于要追讀下去,從而很自然地引出下文的追敘!安幌嘁姟比齻字也頗具深意,讀到后面就會明白。
第一次流淚,是悲哀。
因?yàn)樽髡邞阎林氐男那,從北京趕到徐州跟父親一起奔喪,見到那“滿院狼藉的東西”,觸目傷懷,才不禁潸然淚下。
一般而論,人若處在貧困潦倒和無可奈何之中,往往寄幻想于外力的恩賜,希望化險為夷,又重新踏上坦途。父親被生活所逼迫,故懷著“天無絕人之路”的僥幸心理,要到南京去找差事。實(shí)際上,由于帝國主義的瘋狂掠奪,封建主義的殘酷壓迫,又加上軍閥的連年混戰(zhàn),使得廣大人民在死亡線上掙扎。在餓殍盈野、難民云集的時勢下要想找個差事,比登天還難!
在這篇文章中,作者先交代了這次分別時的家庭境況:祖母去世,父親失業(yè),變賣典質(zhì)還舊債,又借新債辦喪事,在這禍不單行的日子里,父親出外謀事,兒子離家讀書,真是一次悲傷的離別。這些交代講明了這次父子分別的背景,為寫“背影”,渲染了悲涼哀愁的氣氛。對深化主題起到了成功的鋪墊作用。在文中這樣的鋪墊還很多。如描繪父親為兒子買橘子的背影之前,先寫父親親自送兒子到車站,照看行李、揀定座位、囑托茶房,寫這些細(xì)心照料為下文具體描繪“背影”作了鋪墊。
南京“勾留”不是本文所要敘寫的主要內(nèi)容,況且作者本也無心“游逛”,因此只一筆帶過。
到了浦口車站,父親忙著為“我”照看行李,又為“我”雇請腳夫,還親自送“我”上車,并揀定一張座位。已經(jīng)照顧得如此細(xì)微周詳,父親還有點(diǎn)牽腸掛肚,于是又不厭其煩地向“我”囑咐一大堆像叮囑從來未出過遠(yuǎn)門的稚童那樣的話語,以致“我心里暗笑他的迂”,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髡呷绱思(xì)針密線地描繪父親的行動、語言、性格,突出了父親對“我”的體貼和關(guān)懷,把一個慈父的形象真真切切地樹立起來了 對父親愛子的至情,“我”當(dāng)時竟未能領(lǐng)悟到,以為都是平凡瑣事,“總覺他說話不大漂亮”,“心里暗笑他的迂”,F(xiàn)在省悟到父親待自己的許多好處,這才自責(zé)“我那時真是聰明過分”。
自責(zé),說明真正理解了父親的愛。表現(xiàn)一種恨自己未能體會父親的深情的內(nèi)疚之
父親已經(jīng)送我上車,什么都關(guān)照到了,我也勸父親“你走吧”,父親又有要事,但還要去買幾個橘子,父親就是這樣疼愛兒子。
買橘子為什么感人?
因?yàn)楦赣H穿行鐵道爬上爬下相當(dāng)費(fèi)勁。行文至此,在平實(shí)中又見曲折,把文章推向抒情的高潮。
“我”的第一“看”,從看中擔(dān)心父親的艱難,是預(yù)示著下一步的“看”!霸屡_的柵欄外有幾個賣東西的”,“我”邊看邊想:走到月臺,須穿過鐵道,須跳下爬上,父親是個胖子,自然費(fèi)事。這樣,既為情節(jié)發(fā)展埋下伏筆,又交代人物活動的環(huán)境,以便烘托其困難辛苦。
父親買桔子為什么費(fèi)勁?作者先作了交代。句句都是必不可少的。為什么一定要穿過鐵道?因?yàn)橘u東西的是在那邊月臺的柵欄外。為什么穿過鐵道費(fèi)事?一則“須跳下去又爬上去”,二則父親是一個胖子。
重點(diǎn)描寫,細(xì)致刻畫。寫看見的父親的服裝,勾畫了一個大體的外貌。 語句不多,但飽含深情,因?yàn)橹挥性谶@個時候,在這父子即將遠(yuǎn)別的特定情境下,父親那熟悉的穿戴,才那樣引起作者的注目;他那勞碌奔波的背影,才那樣感人至深,給作者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
“我”的第三“看”,是飽含著熱淚,熱淚欲滴和熱淚下落的“看”!斑@時我看見他的背影,我的眼淚很快地流下來了”。這是淚眼模糊中的背影,這是愛子敬父感情升化的背影。
這里,對前面具體觀察作了簡要概括,是儲積力量帶有深厚感情的落筆點(diǎn)題。這里,用視覺中的背影和觸動中的淚下,表現(xiàn)我的心理活動,以此烘托父親買桔行為的特殊效果。
第二次流淚,因?yàn)楦袆印?/strong>
父親的形象最為感人的地方,表現(xiàn)在他老態(tài)蹣跚地為“我”來回買橘子,那真摯而灼熱的感情達(dá)到了最高點(diǎn)。人非木石,作者怎能不為之流淚?
這個背影寫得所以感人,還因?yàn)樽髡邔懗隽俗约旱母星。作者?dāng)時是20歲的人了,上文又幾次寫到自己對父親的行事不以為然的心理,而現(xiàn)在“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
正是因?yàn)檫@背影太感人了。這種父子間的感情是十分動人的。用親子的感情最能有力的烘托父親的愛。這一筆特別富有強(qiáng)烈的感染力。當(dāng)時作者想到的一定很多,但是一概不寫,只用眼淚烘托這感人的背影。
“怕”:怕父親見了傷心;怕別人見了呢?難為情吧。
在寫父親返回時,對于過鐵道、爬月臺的情景不再詳述,代之以父親“散放”、“抱起”橘子的動作,來表現(xiàn)上下月臺的過程,父親抱著朱紅的橘子往回走,“過鐵道時,他先將橘子散放在地下,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彼验僮臃畔掠直,一點(diǎn)也不怕麻煩。這樣寫使文章富于變化,避免了重復(fù)。用“抱起”和“散放”,還表明所買橘子之多。
他走到車上,“將橘子一股腦兒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撲撲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輕松似的!备赣H用幾番辛苦買來的橘子,連一個也不品嘗,全部留給兒子受用,并因此感到很輕松。在父親的心目中,兒子就是一切了!這里,慈父愛子的至情,被揭示得淋漓盡致。這“衣上的泥土”又補(bǔ)充了前面爬上爬下時的形象。
這種輕松的心情正是一種愛心,這一句又道出了為什么父親不肯讓我去偏要自己去的道理:越是盡到做父親的責(zé)任,心里越是感覺踏實(shí)滿足。同時,作者不是通過對話而是通過動作刻畫人物心理、感情,表現(xiàn)父親雖說心情沉重,但因?yàn)榕聝鹤与y過,只得強(qiáng)抑離愁,“撲撲衣上的泥土”故意顯出“心里很輕松似的”。
最后的告別主要用語言描寫,寫直到分手時,父親又對兒子叮囑:“我走了;到那邊來信!”最后又幾步一回頭,囑咐我:“進(jìn)去吧,里邊沒人!边@時還一直為兒子在旅途上的安全而分心。叮嚀的話語,雖樸樸實(shí)實(shí),但感情深沉。 “混入”,準(zhǔn)確,因?yàn)檐囌緛韥硗娜撕芏唷?/p>
這樣一位至情至善、愛子如命的父親,當(dāng)他的背影消失在來來往往的人群里的時候,作者當(dāng)然潸然淚下了。
末了再提背影,對父親已有了深切的理解,這回的分別就感到特別的憐惜、悵惘、依戀,以“我的眼淚又來了”結(jié)束這一段,更增添了背影的感人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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