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山散文

2024-08-27 散文

　　和妻子兒子一起回老家。母親說，吃完飯，到俺山上看看去。

　　聽來，心里一陣酸，母親怎么把我們當(dāng)成外人了。那是母親的山，那可也是我的山啊。每每遇到朋友或同事的時候，我一直都告訴他們，有時間帶你到俺山上去看看。母親怎說這山偏是她的了？妻子沒聽出來，兒子也沒聽出來。兒子不在這個地方出生，妻子也不在這個地方出生，不怪他們。這可是我的山啊，生我養(yǎng)我?guī)资甑墓枢l(xiāng)。在我心里，我可沒有一刻不把它當(dāng)做自己的山啊，就像心里一直掛念著我的母親一樣。今兒個，怎么偏偏生疏了呢？

　　許是因?yàn)�，我們回來的次�?shù)太少了。難怪連左鄰右舍的叔叔嬸嬸們,見我們回家都要覺著稀罕。每次回，它們都要站到門口親切地打著招呼。每次走，他們也都要站在門口依依惜別地送行。最難忘的，也是最多的一句話：�；丶铱纯�，看看老娘，看看山。

　　前幾年，每次回來，母親還爭著要帶我們一起上山去。她總跑在前頭，給我們說說這，又說說那，似乎有太多說不完的話，直到說得我們都不愿意聽了才作罷。這幾年，母親去不了了，母親老了。腰疼，腿也疼，每走幾步路，都要上氣不接下氣。我想這一定是母親年輕時，過度勞累才落下的病根。歲月可真是無情啊。只這幾年，就把母親變老了。母親的背駝了，發(fā)也白了，連說話的聲音，似乎都顯得沙啞蒼老。記憶里，母親是一個何等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美麗女子。那時，她總喜歡穿大紅大紫的衣服，連干活都是一路小跑�？粗�(dāng)年的照片，我似乎不敢認(rèn)我的母親了。那時母親多漂亮，兩條長長的大辮子，烏黑油亮，眼睛大大的，仿佛能洞察世間的一切。不曾想，怎么都這般的白發(fā)如雪了呢？母親的眼花了，似乎連最近的地方，都不再能看得清晰。母親一向心靈手巧的，現(xiàn)在拿點(diǎn)東西，手都抖得不行。原先大家都愿意和她一起做著活兒，她做得又快又好，做完了還要經(jīng)常去幫著別人。現(xiàn)在連蹲下去再爬起來，似乎都艱難得多。

　　那時家中人口多，我們兄妹也多，最多的時候有十一口人。爺爺奶奶身體不好，父親身體也不好，記憶里似乎年年都要透支，太多的艱辛，都壓在了母親一個人身上，可母親并沒覺得有多沉重。那時，總見她每天笑意盈盈的，似乎對這個家充滿著太多的信心，特別是對于我們。

　　我們都花枝招展了，母親卻老了。母親，你的繁華給了誰？

　　兒子說，吃過飯，上俺奶奶山上去看看。我沒有說話，心里好像又一次被傷著。兒子也不認(rèn)為那山是我的山了，我心里有太多的納悶，是不是連山都不認(rèn)我這個兒子了？

　　山上似乎有些兒清冷，樹的葉子差不多要掉光。石頭露了出來，土也露了出來，連樹的枝枝節(jié)節(jié)，仿佛都青筋飽綻著。我眼里的山，一直都是飽滿著的綠，熟透了的黃，還有篇篇蒼翠的。現(xiàn)在，天是高了遠(yuǎn)了，可再也見不到我心里的那一份花紅柳綠了。

　　這個季節(jié)里，山瘦了，也老了，繁華早不在，就像我的母親。

　　初冬里，天還真有些兒冷……然而來看山的人，似乎并沒有減少。

　　坐在山巔，我仿佛又看到自己小時候單純快樂的樣子。跟在母親身后，母親開山鑿石，我割草牧羊。母親坐在山泉邊洗滌衣服，我和小伙伴們高高興興地玩著山泉水。風(fēng)聲悠揚(yáng)，泉水清洌，嘩嘩流淌的，似乎都是年少的優(yōu)美和歡快。那時山上多槐樹，串串槐花都開得珍珠般燦爛，陽光里刺著人的眼。還有梨花、杏花、桃花，更多是不知道名字的小花，花花都開得那么鮮艷奪目。每個季節(jié)里，我們都要把所有的山頭跑遍。挖藥，割草，牧羊，摘野果子……一刻都不曾離開過這座山。

　　后來上學(xué)了，后來工作了，后來一直很少回，仿佛那山不再是屬于我的了，難怪連兒子都不承認(rèn)。

　　山下的哪塊地是自家的，哪片林子是自家的，現(xiàn)在都不再能說得出來。憑什么還說是你的山�。课以谛睦锍靶ψ约�。

　　坐在山上，思緒紛紛亂，亂如這初冬里的冷風(fēng)。風(fēng)里，我仿佛看到母親，正站在山下老榆樹下，翹首等著我們回家……

　　想著，便有淚滑落。

　　回家，我對母親說，你的山真好看。母親笑了，我卻哭了。

　　最好看的是它瓜果飄香的時候，可惜你沒有趕上趟。母親說。要是春天來就好了，要是夏天來就好了，要是秋天來就好了，要是……我沒有說話，只低著頭認(rèn)真地聽。

　　走的時候，母親站在山下，和叔叔嬸嬸們一起。那是多美的一幅風(fēng)景啊，母親、鄰人、老樹、村莊，還有我朝思暮想的母親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