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頂理發(fā)散文

2024-10-01 散文

　　渝北區(qū)的一個狹長巷弄里，燥熱、憋悶，空氣凝住一般。人們坐在條凳上，用力搖手上的物件——廣告?zhèn)鲉�、硬紙板、蒲扇、塑料袋……風，吹在臉上熱浪似的，阻止不住汗從身體的各個毛孔冒出來，漬過發(fā)際、滾落面頰、吃透衣衫。接近白露，咱家鄉(xiāng)赤峰正當秋高氣爽、景色宜人、果子滿園最舒適、銷魂的時節(jié)，走、躺、坐、臥，怎么都得勁兒。重慶依然緊緊擁抱、糾纏著酷暑，好像降一丁點氣溫都對不住“四大火爐之一”美譽似的，別說活動筋骨了，喘氣都累得慌。

　　他們是“蒸著桑拿”等待理發(fā)呀!門廳里，披掛長袍的師傅，“手舞足蹈”快刀斬亂麻。我下意識地摸下自己的頭——雨打一般，濕漉漉的，黏黏的如覆蓋層稻草，確實郁悶沉重不通透呢!

　　我悄悄地擠坐在待客中間，踩扁喝光的礦泉水瓶，拎在手里，拼命扇著。

　　輪坐到室內(nèi)離師傅越來越近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進度停下來。師傅動作沒有剛才那樣雷厲風行、干凈利落了，此時似乎在放慢鏡頭、打太極拳。手里的剪刀變成繡花針，這里、那里，小心翼翼，徐徐地、輕輕地更像容嬤嬤抖落襁褓中的嬰兒，怕碰著、傷著、嚇著。什么情況?大家伸長脖頸仔細打量，原來是個“特殊”客人:中年、渾圓、文質(zhì)彬彬煞有介事的先生，身軀滿滿吞占了整個座椅——毛發(fā)寥寥、屈指可數(shù)、纖細柔弱，貼伏在油光錚亮的腦殼之上。

　　盡管四壁上的風扇竭盡全力地搖晃著，汗仍不停地涔涔往外淌，有人暗地里打趣:怪不得這么熱、這么擠呢。理發(fā)師裝模作樣、一本正經(jīng)地打理著可憐的頭發(fā)，每個動作顯得格外夸張。推子、剪刀圍繞光禿禿的頭，上下前后、左左右右，懸停、亮相，遲遲疑疑艱難抉擇。他是不是不敢碰或壓根就沒碰啊?那個男人欣賞著理發(fā)師的一舉一動和帥氣的自己——神情自得、旁若無物、天庭飽滿、印堂發(fā)亮。他時而從罩衣皺褶撿拾斷發(fā)，仔細甄別，掉落的每一小截都格外令其惜憐、心痛;時而迎合師傅的動作，抬、仰、偏、旋，異常聽話、乖巧;時而與師傅竊竊私語，對當前造型予以商榷，建議整改，領導味十足。

　　漫長的煎熬，終于等到這一奇葩之花結了果——卸下罩衣，走向洗頭環(huán)節(jié)。

　　為他服務的不是剛才那伙計——師傅親自來。擺姿勢，試水溫，測水流急緩，選洗發(fā)劑劑型，上述的慢動作又重復一遍�；氐阶簧�，再次穿上罩衣。

　　得，有的人實在忍不下去了。

　　相比外面的蒸籠天，好不容易輪到室內(nèi)，有幾臺壁扇在，怎么也涼快些。

　　我等……

　　謹小慎微地吹干，師傅用梳子輕輕“梳理”，一根根涂抹頭油，晾曬，再洗，再吹干。又一個小時過去了，后面的人說，師傅不但手藝高超，耐性也非常了得啊。

　　那人從口袋里掏出一面圓鏡、一把迷你牛角梳，付了錢，邊照邊梳哼著小曲走出去。

　　大家松了口氣，師傅給每人發(fā)瓶水，一拱手:“對不起，讓大家久等了，不過，你們再辛苦下，讓我也稍稍松口氣，要命哦!”

　　后聽師傅講，這人每月來一回，是該店最忠實、最執(zhí)著的粉絲。沒流露出煩他的意思，也沒說他到底是啥子人。

　　看來，越?jīng)]幾根頭發(fā)的人，對頭發(fā)越珍惜，自尊心越強，苛求越多。師傅對“頭型”越不易把握，越有壓力感、越具挑戰(zhàn)性。

　　那個人走遠了，油亮的腦袋閃著熠熠的光，留給大家一片寬松、一些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