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夫婦來敲門時,保姆剛剛洗過碗。
正接電話的萬太太圓潤的臉頰一僵,一雙總是耷拉著眼皮的睡眼忽的見了錢一般睜開,疏而不漏地掃視一周,最后落在了冰箱上。確認燕窩已經(jīng)在自己的肚子里,萬太太面部的脂肪又變得柔軟起來,她一邊向保姆示意開門,一邊結(jié)束了通話。放下手機順手就把除婚戒的八個戒指捋進口袋。
來者是鄰居讓萬太太有些驚訝,但她巧妙地表現(xiàn)成了驚喜:“哎,是你們呀!快請進請進!
見雍夫婦真進了門,萬太太心下就了然是有事了。盡管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開門見山有損民族光榮傳統(tǒng),雍太太辟起小徑:“萬太太你們這紫砂茶具可真是不錯。”
萬太太吹開浮著的茶葉:“見笑了,不過先生外出隨便買的!
“我在一個朋友家見過類似的,說要上百萬呢!
“是嗎?我倒沒問過價格!比f太太的眼皮半垂著,把上層人對金錢的遲鈍拿捏得恰到好處。
雍先生蠢笨不已,這大概也是為什么他與身為副局長的萬先生年紀相仿,工作幾十年卻仍舊是個可有可無的小職員的原因。他從進門起就開始忍耐,忍到現(xiàn)在已是極限:“萬太太,我們登門拜訪其實有事相求!
原來雍家的女兒交了個富貴人家的男朋友,還居然真就攀上枝頭成了鳳凰,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蓱賽凼且淮a結(jié)婚是一碼,前者只涉及兩個人后者卻關(guān)乎兩個家庭。省略一千八百字的前因后果左思右想,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雍先生是絕不能忍受公公婆婆因為家境輕看了自家閨女的,而雍太太一想到會有這種可能就要昏倒。
“哦我明白的,”萬太太笑,她總是善解人意又樂于助人的,“這是要見家長了是吧?你要是擔(dān)心男方目光短淺——我們兩家做了這么久鄰居,有什么需要大可說就是,就是要借用我家房子,我也是樂意幫忙的。”
“這可用不著用不著,”雍太太大喜過望,打心眼里又喜歡了萬太太幾分,“只想借幾件擺件裝裝門面就好!
“喏,要不就這紫砂壺吧,泡茶來招待人也是不錯的。”
于是雍夫婦就帶著萬太太的茶具凱旋了。
雍太太雍姑娘補過妝已接近中午,一家人趕到訂好的飯店互相客套一番,背景就切換到多了套昂貴茶具的客廳。
在雍姑娘的男朋友的媽媽也就是雍太太還說不準的親家母失手打碎茶杯前,雍太太的目光每每經(jīng)過這套茶具背脊骨就會硬上幾分。而當(dāng)慘案不可逆轉(zhuǎn)地發(fā)生后,她的補鈣特效藥就變成了喪鐘,且她還不能哭喪著臉。
終于把八成跑不掉了的親家送出門,雍太太的眼淚噴薄而出:“怎么辦!”
雍先生立在窗邊,深沉遠眺,伸出去的手摸了個空才想起自己沒有抽煙的習(xí)慣:“除了賠還能怎么辦。”
雍太太所提到的朋友實際上并不熟,但人卻是極好的。本不愿割愛,聽雍先生把來龍去脈一講,還是肯伸出援手,甚至能馬上送過來以免耽擱太久讓雍夫婦為難。倘若一定要給這位友善的人兒挑出個毛病的話,大概就是他的要價著實不友善。
不管怎么說,雍夫婦在下午還給了萬太太看上去近乎一樣的一套紫砂茶具。
雍夫婦前腳剛走,門又響了起來。這回萬太太做足了準備,連保姆都放了假。她從容不迫親自開門并適當(dāng)?shù)乇硌莩龊跻饬希骸皢堰@不是——”
“哈哈萬太太好,萬太太好。許紀委,這位就是我剛說過的萬副局的太太。萬太太,這是上面來的許紀委!比f夫婦多年好友陳檢查介紹說。
“這可是貴客呀,快請進!比f太太堆出誠惶誠恐的笑容,其實心里是一點也不怕的`。別看萬太太身姿略顯笨重,心思卻是一等一玲瓏。住處選在普通居民區(qū)是必備常識不必多說,萬家的裝潢那才是大有講究:表面看起來富麗堂皇,實際上選用的都是普通建材,細究起來沒什么逾矩的,只能說句裝修風(fēng)格富貴,騙騙外行人。當(dāng)然家里也有稀罕玩意兒的,卻又無一不顯山不顯水,來查的人多半疑心裝潢去了,一發(fā)現(xiàn)錯怪了無辜的萬夫婦,哪會再細查下去——人都是要臉的嘛!
就說許紀委瞧上的紫砂壺,是幾年前萬先生升遷時同事送的禮。大家都是懂規(guī)矩的人,禮物哪個不是看上去十分貴重,追究起來不那么貴重的東西。這套茶具說它三千它就三千,說它五百它也就五百。萬太太臨危不亂:“您說這茶壺呀,不過網(wǎng)上買的東西。現(xiàn)在網(wǎng)上買東西可方便了,也不過兩三百就能買套不錯的茶具招待客人!
萬太太不愧是社交的一把好手,縱是陌生又冷漠的許紀委,她也總能找到合適的話題營造一個良好的氛圍。
三分之二愉快的交談后許紀委走時帶走了茶壺,萬太太也不多說什么,坦坦蕩蕩客客氣氣地送客出門,只是不知道許紀委有沒有瞧見她的眼皮子跳了跳。
到了晚上陳檢查又打了電話來:“萬太太,茶壺沒問題吧?”
“沒問題沒問題,勞你寄掛了,”萬太太正準備就寢,“哎早上我都還沒來得及道謝呢,等老萬出差回來也應(yīng)當(dāng)快升正局了,到時一并請你吃飯。”
“哪里哪里,不過舉手之勞,萬副局也幫了我不少忙。大家都是朋友,互幫互助,團結(jié)就是力量嘛!”
掛了陳檢查的電話,萬太太躺在床上仔細回想了一遍與許紀委的交談,實在挑不出自己哪里有紕漏,再想誤會了他們的許紀委日后想打好關(guān)系自然輕松不少,也就放心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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